2007年,我刚回国,当时在英国学的创意产业,而且主要方向是研究创意产业园区的经营与管理。说实话,当时的国内,文化创意产业这个行当还主要聚集在台北、香港、北京、上海、广州、杭州、深圳这几个城市,许多城市都是刚刚提出创建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我当时也在与朋友们一起苦逼得研究建设着山东第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没经验、没人才、没客户、没资源、没支撑。这“5没”生意让整个团队几近崩溃,感觉我们大家做了一件没有未来的,看起来只在发达国家才有市场的事情。
2007年于伦敦
因为没有思路,那段时间,我长期奔走于北京、上海、广州、伦敦、首尔等多个城市,参访当地的文创园区,一年时间,跑了近100多个产业园。有的情况和我一样,有的,看起来找到了发展思路,但是却不知道到底这样发展是正确还是错误。当时有园区如我们,提出了“高门槛、低租金、放水养鱼”的概念,有的提出“以商招商”、有的提出“文化引领,产业配套”,有的提出了“羊毛出在狗身上”的低租或免租政策,当然还有更多的是以政府补贴作为发展基础的园区。但是全国各地的园区都有一个共同的矛盾,到底同行在哪里?大家该走怎样的道路?
2008年的北京尚8产业园的宣传品
当年没有朋友圈、没有微信群,也没有微博,所有的前期联络还是依赖Google、百度、雅虎、email、qq、电话和写信的方式,每天都会向全国发出近百封信件,在团队里设立了一个今天看来特别土的职位“邮件管理员”。但是,也就是这样的联络下,我们发现我们居然成了全国第一个想要了解真实的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发展情况的团队。我们真的把这些园区都联系了起来。青岛的小马也成了那段时间大家共同的“朋友圈”的话题,一个全国到处跑的人。那一年,我的差旅费居然达到了20万元。现在看来,也非常惊讶。
2008年的上海创意产业中心(1933老厂房)贺主任的忙碌
我走到北京,认识了尚巴的薛运达总,北京工业情报所的张京成老师;上海认识了上纺控股的金伟东、上海创意产业中心的贺增强、德必的贾波,以及广州的痞子。当然还有北京798的那些独立艺术家们,这些园区或文化创意产业的中国真正的先行者们,他们尝试的精神,令人钦佩。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我能有时间真的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都走一走,全面了解全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到底是什么规模的,市场潜力在哪里,以及将走向何方。当时大家的企业都并不富裕,但是每次前去,都特别热情,听我分享各地文创园区里的酸甜苦辣,向我诉说运作项目的苦。都是“苦人”也不寂寞。
在2008年的年底,除了台湾、新疆、西藏外,我几乎走遍了中国大部分的省份的大城市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有的规模大到以平方公里计,有的小的只有几百平米。我发现,做创意园区这个领域,并不是规模和投资量决定他发展的好与坏,最关键的是那几个经营园区的园区“头头”们,他们有没有执着的心、对文化的热忱以及愿意与空间共生死的心。而这些人、这些事,很少有人真正的完全知晓,甚至说他们的园区,其实承载的是他们的理想,是他们的“梦想乌托邦”,梦想常常会因为生活压力破灭,尤其在二三线城市里,更是如此。所以我在那个时候,思考是不是应该做一个“纪念碑”来纪念这些人、这些事情的梦想。因为我在许多城市里,面对那些眼泪汪汪讲述可能带来危机,园区品牌很可能在第二年消失的时候,他们常常会和我说:“多拍拍照片吧兄弟,也许未来这里就没有了,我们和艺术家一样,走了一条不符合时代的路子”。那段时间,虽然喝了好多啤酒,但是我依旧非常瘦,我想,大概是因为心不宽的原因。
在那个年底,回到青岛,我和几个投资者商量,是不是建一个文化园区博物馆,被投资者们否掉了,因为文化园区到底怎么经营我们还是在摸索阶段,难道大家共同纪念失败教训吗?
虽然当时没有得到资金支持,我攒的钱也无法支撑一个博物馆的开销,但是这个梦想直到今天我还是有的,希望能有人支持。为了实现这个想法,但凡我走到的园区,里面的每页宣传单、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小视频我都小心保存着,希望有一天,这些东西能够成为历史的记忆。
在希腊的船上
作为一个学习和从事文化产业的规划师,在2008年圣诞节的晚上,在希腊圣托里尼岛等返回雅典的码头的角落,看到了一张《欧洲文化地图》,是欧盟的基金会张贴的。这张地图上标注了欧洲的各个文化城市和文化地标。里面标注了如Tate美术馆、伦敦西区、曼彻斯特北角、法国巴黎左岸、戛纳等等那些赫赫有名的文化集聚区,我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不为中国也做一个文化园区分布图呢。
有了这一个想法之后,回国马上去办,成了必须的事情。当时的我,已经获得了大学的教职,本可以安心当一个老师,顺便做点简单的力所能及的与“产学研”相关的“生意”,但在那一刻,我准备再苦自己一下,我就把2009年前在中国存在的文化创意园区全找出来。
说办就办,我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一呆呆了三个月,当时父亲开玩笑说,看起来我真的是准备安定下来不到处跑了,开始以学校为家了。其实,是因为在学校办公室里少有人打扰,我可以安心查资料和整理我走过的路。
那段时间,可以说我是沉浸在文化园区创业者的激情与感动中度过的。用及时和那些文化园区从业者通报我的计划,在整个过程中,还有新园区创建的激动,以及登记上名录的园区的突然消亡的消息,让我常常夜不能寐。有些园区的老板,会把他们所有最近出现的活动的宣传品邮寄给我样本,让我留下资料,有一些会给我邮寄来各种门票,他们也知道我大概不会前去,但是给我邮寄资料似乎都成了大家留下记忆的方法。
但是,现实也是很无奈的,当我整体全部把国内的园区整理完,发现其实国内当时也只不过300多个园区,有的省只有一两个,这个地图,除了基础信息外,也不知放下什么。但是,所有的园区老板们,更希望了解的是园区存在的方法、经验和风险如何管控,当然,还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所以,在三个月后,我做出决定,放大搜索半径,寻找全世界的文化园区。
这个工作,等于是放大了200倍的工作量。我除了因为语言原因无法实现,更是因为文化园区的标准千差万别,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文化园区的标准,我贸然界定是不科学的。所以,我做了四个工作,一是广泛的了解全世界“文化产业园区的标准”;二是邀请更多的外国朋友帮我搜集;三是给自己确立一个时间节点,并给自己设计一个目标,不断发现,每一到两年更新一次;四是创建一个网站,把所有文化创意产业的有用的资料,以及各种特色,全部搜集到这个网站里来。
在2009年的9月份,远自欧洲的伦敦、非洲的约翰内斯堡、北美的纽约、亚洲的东京、南美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澳洲的墨尔本,都有了同行在帮助我搜集他们所在国和所在国家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情况。我搜集到的对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界定标准达到近百个,我和他们用msn,what sup以及Facebook沟通成果,令人感到特别愉快的是,在不断沟通过程中,居然有外国朋友决定也做一个自己本国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分布图。当时我才第一次了解,其实园区(park)和集聚区(cluster)是有区别的。而我们国内大部分园区其实都是集聚区。
2009年《创意产业集聚区世界地图》局部
在2009版地图前合影的人
2009年地图全貌
在2009年的9月,我的第一版《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分布图》出炉了,当时总共印刷了1500份。仅用了1个月的时间,所有的地图都卖掉了。当时的售价是20元钱,采取转账的方式。令人感动的是,好多园区的朋友们,有的买个10份,却给我邮寄来1000元钱,其实很重要的是支持一下我干的这件前无古人的活儿。还有的园区老板,把我的分布图作为办公室背景,换下世界地图。用他们的话是在文化园区里要换上文化园区的专业地图,还合个影发给我炫耀。还有可爱的老板在邮寄过去后退回来,附上邮费要求签名版。更有趣的,有十几家不熟悉的老板,专程从外地跑青岛来找我“喝茶”,我是真的有一种被认可的快乐的感觉。
最早的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的logo,参考了美国国家地理的风格。2010年之后不再使用。
在2009年的10月份,时代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www.ccitimes.com)上线了。我把在那段时间发现的世界各地的文化园区的具体内容设计在了这个网站里。很快,这个网站在百度和谷歌的文化创意产业词条达到了首位。毕竟,在当时这个行业还是个小行业。
2010年《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世界地图》局部和全貌
2010年,虽然不常出去走动,但是获得了很多想要更新版本的信息,特别是很多中国学者希望我去调查一下一年来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变化。因为从2009年开始,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开始影响到了中国,国家提出了4万亿的经济支持政策,以及10大振兴计划,文化产业作为十大振兴计划之一。在我更新的资料中,发现全国各地突然间开始兴建若干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似乎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规模数量会从正常发展速度不到1000个的规模迅速突破到10000个,这种跨越式发展令人震惊。但是,我并没有把那些园区纳入到统计之中,其重要原因是很多园区都位置偏僻,都是些空置楼宇,周边也没有可利用的环境和产业资源,甚至从卫星地图上看,在沙漠的深处,冒出了兴建文化产业园的信息,难道这些文创从业者会骑骆驼上班吗?当然,这些每个县都在创建的文化产业园,大多是政府主导的。在当时,出现了大量如“文化科技产业园”、“文化教育产业园”、“文化院士产业园”、“创意工业产业园”、“创意农业产业园”、“文化创意第四产业园”、“文化经济产业园”、“文化人才孵化产业园”、“2.5产业文化园”、“3.5产业创意园”等奇奇怪怪的新名词,让我深刻的感受到了跟不上形势。对于研究者而言,只能保守的认为得等这些园区建设完成后才能列入统计。因为耗费了大量时间,所以国外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并没有更新,只是更新了国内的部分新建设的园区,去掉了数十个已经消亡的园区。其实在2010年时,文化园区的消亡 比例开始明显减少。其实,当时的4万亿的国家投资,针对已经形成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而言,也是有支持的,大部分得到政府承认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都根据地方财力给予了一定支持,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北京、上海、广东的文创园区,有的获得了上千万的政府支持。所以从表面上看,2010年时,文化创意产业逆势而上,成了“香饽饽”。当时总共印了3000份分布图,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也是发送一空。一部分发往国外,记得发往非洲的地图,虽然定价只有20元,加上运费,得150元。有学者问我要电子版。我没答应,毕竟这是心血,不希望不被监管的传播。
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标示的变化
在这一年,我的“时代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更名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成为了国字号门户网站,第一次对全国文化园区进行了排名。当时有200多家比较成熟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响应了排名。印象很深,那年去天津看一个老厂房的改造工程,投资者在介绍自己的园区时,说自己的园区全国前50强,排名第31,我问他谁排的,投资商说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网排的,我心中窃喜,但没有做声,看起来投资者真的是“大猪蹄子”,真的没在收名片的时候注意到是我们给他们的排名。
在这一年,在中国知网里,开始出现了大量有关这个分布图的研究和引用,重要的内容就是来讲解这两年来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变化,还有学者根据这个名录倒查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创建元年,有学者认为是1998年,有的学者认为是在2002年,主要焦点是讨论798的准确创建时间。但是在我的概念里,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在中国发展的历史远远早于他们的想象,著名的成语“洛阳纸贵”、北京的琉璃厂等都是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的早期代表和产业事实。
2011年世界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分布图
到了2011年,一过了年中,我就开始研究分布图第三版的设计和研发了。当时主要纠结于一点:这个《世界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分布图》的世界部分是否还继续保留,以及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庞大的创建工作我以什么时候作为时间节点?因为按照2010年的统计,当时有大约8000到10000家名叫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新园区破土动工或开始建设。到2011年应该都已经开始成型。而且,很多园区出现一个情况,就是许多园区一个地址多个名字。比如一个地址会有“文化创意产业园”、“文化产业孵化器”、“科技孵化器”、“科技产业园”、“人社孵化器”、“创业咖啡”等多个名字。在这一年,国家开始全面鼓励创业工作,全国各地大学生们进入到创业大军,还有一批公职人员下海进入国企或民企内,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的创业景象。在那一年,我们设计了一个准入标准。第一是必须主业是文化创意产业的,里面必须要有主打的社会知名度高的文创项目或商业模式;第二,尽量屏蔽掉那些明显在吃政策饭的企业,尤其对各地“城投”、“建投”、“国投”、“发投”公司的园区入门范围非常谨慎。因为我们发现,非常多的国资在做文化园区项目的时候,常常是明目张胆的“挂羊头、卖狗肉”,尤其在二三线城市和县城里居多。第三是反复甄别哪些项目是挂着文化园区的地产项目。特别是针对那些国有大中型企业,尤其是那些投资额超过50亿人民币或10亿美元的项目,一个文化园区项目,投资额度50亿以上的,基本都是依托着房地产,往往在最后不了了之。在2011年就已经出现了。在这种甄别下,文化园区的“标准”在我们的头脑中逐步形成。在这一年,我们判断中国在2011年中期存在3000多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集聚区)。在那一年,第一次采取了热力图的方式展现世界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分布与发展。我们发现,实际上,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这回事,基本都快成了一个有中国特色的内容。有一种感觉是,只有中国文创行业在迅速发展,其它国家都没有什么进步。在2011年,总共印了5000份地图,很不错,都卖掉了,而且还得到了许多领导的肯定。比如这张,山东省文化厅长和吉林省文化厅长一起在看园区分布图。
山东省文化厅长(右)、吉林省文化厅长(中)一起在看创意产业分布图
时间很快到了2012年,那一年,我没有去印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分布图。之所以没有做,其实是因为我根本无法统计。在2010年前后全国上下投入建设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大多数在2012年这一年建成。好多县城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把2012年作为他们的文化创意产业元年。但是在我眼里,这非常不好。我从那年的3月开始发现一个非常惊人的事实,全国各地文化园区开园的项目,几乎和房地产项目一样的多,我做了一个不完全统计,总共在这一年里新开了6000家文化园区,以文化园区平均数为2.5万平米计算,大致上新增了1.5亿平方米!这个数据是非常惊人的。再加上已经存在的园区和从一些科技产业园转型成文化产业园区的项目,全国上下已经有接近10000家文化产业园区,也就是全国每个县市都有两个文化产业园区了。这种状况其实是一种虚热。而且,当我向一些老朋友求证的时候,许多已经成熟的园区都在向我抱怨,这些新开的园区,大多数是政府行为,他们纷纷采取免租1-10年的政策,这让那些“老”园区几乎无法生存了,这张一开纸的地图,完全无法承载那么多的量,而且我也难以判断一个事实,就是这些园区到底能否存在到下一年。因为,全国并没有那么多的文化创意产业企业能够填满这些园区。所以,虽然许多人问我这一年的园区地图什么时候能够印出,我都一个个婉拒了。因为我需要观察。这些国有企业,到底会把文化创意产业带向何方呢?
2012,澳洲的布里斯班
2012年末到2013年中,我辗转于澳大利亚和中国之间,完成教育部安排的赴澳大利亚访问学者的工作。每次回国,我都会从广州出发,沿途北上,参访沿线城市的新建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令我失望的是,绝大多数新建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都存在着恐怖的空心化的情况。甚至有至少20个文创园区,当我进入时发现,除了招商中心外,没有一个企业。还有些园区,几万平米只做画廊。用投资商的话,建画廊是文化产业园区内容里最容易实现、投资最小的一种方式,很多投资商都在等待政府二次收回,只要能把投资补偿到位,未来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更有甚者,许多文创园区连招商中心都没有,打电话询问,电话永远是:“对不起,该号码没有应答,请稍后再拨”。我把这些令人失望的园区一个个从名单中剔除掉了。看得多了,发现一个规律。新建马上死亡的园区有个共同特点:第一、创建时计划投资超过50亿的;第二、把规划建设周期设计到10年以上的;第三、投资商是国企+银行+艺术家的;第四、在一个小城市挂“国家”啥啥中心的,叫啥啥都、啥啥示范区的;第五、开业时候是区县委宣传部长主导吹牛的;第六、前身是科技园的;第七,位置在开发区的;第八、名字里有4个以上名词且跨行业的(比如文化科技教育信息化产业园、创意创新体育教育产业园等,不胜枚举),第九,免租等待返税和补贴的;第十,管理机构是事业单位由科长、处长、部长管理的。这十大问题园区,往往不是只犯一种,而是每条都全占。非常可怕。究其原因,其实是从2010年到2012年区间里,中国建设的大多数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都是政府行为,并没有考虑到城市或区域是否发展到文化产业可以发展的阶段。而宣传文化等相关部门又没有经济逻辑,相关的政策,按照人社、科技相关政策套用,造成了资源巨大的浪费,以及形成了分流。在这一时间段,许多老牌文化园区,出现了一次大范围的价格调整,有的园区优惠额度甚至超过了1元每平米一天。
2013年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分布图局部
在2013年的地图上,我第一次采取了正反面的分布。首先更新了全球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内容,又单列出了中国。对中国的数据做了一次甄别和剔除。在那一年的统计数据的结论,在中国可以称之为文化创意产业园的,总共有2500个左右,而当时文化创意产业最发达的美国,这种同类型的项目,也就300多个。中国的文化园区数量,占世界的50%,当然,这没有算那些被我剔除掉的园区。如果那些都算上,全世界90%以上的文化园区,都在中国。我的结论是,在2013年,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大跃进年。”
但是在这一年里,也出现了一些反主流的情况出现。比如,在当时,上海德必、北京尚8、深圳华侨城等项目,这些民营的或半民营的园区主体,借着国家的大势,迅速占有空间,并按照已经相对成熟的模块化批量生产着园区。我们发现,这些园区经营者们,聚焦于服务的内容模式化,成为高级物业公司,甚至说把物业包装成了一件艺术品。而且每一个新增的园区都会有大量共同的元素。这又让我感到非常的期待。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真正的主力部队,在这里出现了。那一年,地图印了1万张。大部分地图都被各个新园区买走,他们拿到也只是一个装饰物,甚至经常会接到来自各地方党委、政府相关部门的问询——你们的地图不全啊,我们的某某园区没有被收录。我会这样回答:因为你们是刚刚建设,等明年会收录。其实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等明年,如果还存在的话”。
2014年,这项更新地图的工作我没有去做。因为这一年,实在是工作繁忙,又赶上经济不景气,还要供养团队日常开销,必须得做点赚钱快的事情,做了大量规划设计工作,为各地政府编制十三五文化创意产业规划、许多园区的设计以及各种政府和企业的咨询,其中当然还包括针对大量正在走向失败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给他们出谋划策如何转型。
考察了大量不可能成型的项目
我常常和这些“脑门一热”想进入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建设领域的国企老板委婉表达他们的项目不适合做文化创意产业的谏言,让请我去的“甲方爸爸”感到气愤。甚至我还写了一些“否决式”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规划——甲方要求我规划成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园,我做的规划的规划结果是——这里,不适合做文化创意产业园。好吧,这样的规划是肯定拿不到项目尾款的。因为我简直无视甲方爸爸几乎要瞪死我的眼神。但是我实在不想在我的标签里,有说假话害人的项目。能力经验不足我认,但是我敢确定,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领域里,我亲眼目睹的失败案例和经验——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虽然,这种自己害自己不赚钱的行为,违背了市场规律,甚至让我少赚了十套大房子,但我还是得真诚的做事情。这是原则。
2015年,我又一次开启了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地图的研发工作。这已经是第五版地图的设计和研发工作了。在这一年,基本上从2010年创建的那几千个不适合做文化园区的“大跃进”项目,都进入到了项目解体或转做他用的阶段。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开始进入到稳定发展的阶段。在从年初一直到8月份,我一直在纠结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年,我到底统计还是不统计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
事实上,国际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在2015年有了一个爆炸式的增长,其重要的原因是印度、非洲、南美洲、甚至西亚都开始出现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增长。在我们的园区里,时常会通过国际组织或中间人带来各种肤色的国际参访团。一次,我和一个来自德里的访问团的团长午餐时小叙,询问他们为什么要搞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他们说中国模式特别好,政府主导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发展,带来了社会新的就业机会,形成了新的城市地标等各种新资源,他们要学习。当他想深入了解我们的园区经营思路的时候,我告诉他我的理解,我告诉他,文化产业园区的经营,得有几个抉择。第一抉择是谁来主导,是选择政府还是民营,也就是听市长的还是听市场的;第二抉择是每个园区是选择文化创意产业的哪个领域,因为文化创意产业可以说包罗万象,文化创意产业是个筐,什么产业都可以往里装。但是空间毕竟有限,必须找到一个核心竞争力的行业。无论是美术、音乐、戏剧还是行为艺术。第三抉择是长期还是短期行为。也就是说要把这个园区发展成一个旅游景点+文物,还是发展成一个商业项目。就像很多文化创意产业项目源自于工业文化遗产(旧厂房),在他存在之前,那里已经出现了产业转型,在园区出现之后,也会出现产业转型,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也不是永久会存在的。是否考虑过未来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形成地标后,是否会被赶走?这种项目被赶走后是继续存在还是让它自然消亡。那位具有明显湿婆罗血统的德里人,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回答我的三个抉择。我想,他也回答不了。
在2015年的8月,我决定这一年不更新世界文化创意产业的分布情况。因为世界太大,语言太多,我需要观察的内容也太多,我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消化上面的问题。中国的文化产业园区也有了一个洗牌的过程,一些较为成功的文化创意园区开始吞并那些不成熟的,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特点,在2000-2008年第一波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大多面临到他们都不想面对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他们的房东们,都注意到改造这些空间的成果——80年代到90年代低价收购改制资产的那批房东们,开始出手接盘了。
2015年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分布图局部
“听市长的还是听市场”的问题,在2015年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界,其实是非常明确的,是市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因为从这一年开始,政策的红利逐渐衰退,扶持资金、税收政策、土地政策都在收紧,新项目很难落地,已经成型的文化园区,开始内部调整。我对比了2013年和2015年的数据,发现,绝大多数的变化是同一地址,电话和名称以及经营权的变化,涉及面达到当时存在的园区总数的两成。而新建园区数量,仅有5%。也就是说,从2008年到2015年的八年时间里,前后存在的近万家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成功存活率,仅为30%左右。可以说是一个高风险的商业投资。在这一年,我统计的全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总数是2047个。其实,总体规模是小于2013年的统计的。但是综合产值,远远超过了2013年。
在2015年这一年,其实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要从国家在2014年提出的全国普及“双创”政策的引导。在这一年,每一个城市都形成了大量的创业孵化器。仅青岛在2016年就出现了200多个创业孵化器。这些孵化器形成了大量新企业的出现。对于园区角度来看,是件好事,至少可以保证形成了更多的订单,即使按照国家要求的政策免收房租,但是大多数文化园区,还是收取了一定规模的物业费等其他杂费,也购买了许多年轻人的新企业的股份。采取的形式是——房租入股或者直接进入企业的股权结构之中。但是,在我的另外一个大数据的测算中,的确每个城市的新创建的企业总数在2014年超过了往年的十倍的速度增长,但是,在第二年的2015年,注销的企业的总数,也达到了往年的10倍。从绝对值角度看,其实双创政策并没有形成更多新可一直存在的企业,企业数量只是名义上增多而已。这是令人感到很不安的。创新的速度,并不是政策短期引导能够实现的。这一版地图,总共印了两次,一次印了10000份,一次印了8000份,这个版本,第一次接受广告投放,以及成为了多个文博会和文化创意产业协会的“官方指定”礼品。同期,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总评榜也第一次得到较大社会影响力,成了民间对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在中国发展水平的重要支持力量。这一年,也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行业发展的最为良性的一年,大部分已经成熟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都或多或少进入了资本回收期。城市之间的文化创意产业交流与发展明显加速,社会对文化创意产业的认同度也显著增强。
2019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分布图(第六版)
2016到2018年,连续三年是我们团队大起大落的一年。首先是园区合同到期,房东收回自营,我们需要选址修建新的园区,占用了大量精力;二是正好遭遇经济危机,各个行业都处在艰难前进的年代。在这三年时间里,我们处于“被动改革”的阶段。内因是并没有准备好面对真正的市场挑战,外因是社会对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投资热情,已由政府主动引导转向社会主动运作阶段。大量地产企业、大中型工业企业和传统传媒企业甚至包括一些农业企业都以各种形式进入到文化创意产业之中。而文化创意产业在这三年中,被特色小镇、美丽乡村等项目的建设冲击。其实根本原因是传统城市中心的土地开发成本过高,在城乡结合部区域成为重要的创意空间的出口,再加上“3P”模式的广泛推广和一波一波的政策性、引导性资金的助力,类似于2010年大量投资创建文化创意产业园区、2014年的大量投资的“创业咖啡”的情况,在2017年前后出现大量“特色小镇、美丽乡村项目”出现。有的项目名称叫“特色小镇”或“特色村落”、“乡村文化特区”,有的干脆以内容作为表述方式的“创意农业”的概念也出现了。
2019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分布图“特色小镇”部分局部
城市与乡野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的发展,本不该有”“边界”的概念,因为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集聚更多的决定者是创意人的聚集程度,甚至是那些互相吸引的人群的友谊、情怀和影响力,本来中国的乡野每一个乡镇都几乎有一群这样质素的人,历史上称这种人为“乡绅”,他们开发与投资乡野的方式,荣归故里后身体力行,尽桑梓之力、行桑梓之情、获桑梓之利。这些人群是不缺情怀的。也不必担心他们做事的态度。因为他们会对他们的身后“牌位”付有绝对的责任感。而现在,大多数进入美丽乡村建设和特色小镇建设的,都是与那片土地没有亲近感的开发者。这对未来文创产业园区在中国的落地具有深远的影响。所以这次的统计和整理,特别专章统计中国特色小镇的情况。
所以,今年将要发布的文创园区分布图,更关注于深入把握和理解从城市向城市边缘的文化园区的扩展变化,并且关注已经存在10年以上的文化园区他们发展的状况,更要关注的是那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定性为创意城市(CREATIVE CITY NETWORK)联盟成员城市他们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