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上海，似乎很平常。那个时间，我坐在淮海中路和陕西南路交口巴黎春天外的一把椅子上，抽着烟，在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似曾很熟但从未谋面的人。
| 那一天的上海，似乎很平常。 那个时间，我坐在淮海中路和陕西南路交口巴黎春天外的一把椅子上，抽着烟，在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似曾很熟但从未谋面的人。 这个时间的淮海中路，正是人声鼎沸的辰光，南来的和南往的汇集在这个路口，游街的小贩们各人手里拿着一张印着国际品牌奢侈品的彩色折页，在向过路人兜售他们的假货赝品，却没有一个人跟我搭讪。 我兀自地坐着，冷眼查看四周，在攒动的人头中辨别哪一个是约我到这里来的人。其时，与青岛的凉爽气候相比，上海的天已经很热了，没有太阳的夏季，每走一步都会周身冒汗。我拿着手机，用短信的方式，来回地和那个人沟通下一步的距离。 那天是六月二十号。  我可能会很深刻地记住这一天，因为一位从委内瑞拉回来的成功女士邀约我前往外滩喝茶，但是最终因为没有具体地址而没有成行。直到一年以后才有机会和她见面，并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徐琳，超级喜欢茶，还有一个更霸气的英文名叫Madam Outis 。 我爽了她的约，却在等另外一个人。那天我是去上海参加我的一个电影发布会，住在威海路临近南京西路的一幢大厦的十五层，穿过两条街道便是淮海中路。 一路走得很慢，一是怕出汗，再一个就是一路思忖一下那位神交已久的神秘朋友。沿淮海中路一直往西，在巴黎春天的门前，我坐下了，点着烟，狠狠地吸一口，冒出了浓浓的希冀。 未来的某一天，当我死了以后，会更深刻地留下一幅没有主题的画，画面上可能只留下一个人，在我叼着骆驼、于满眼陆离的世界中，从如潮的人流中去寻找一个人的背影时所隐含的深刻记忆。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曾经的虚幻，太阳伞下，我并没有注意对面那个染着金黄头发的人。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只有过街的行人，在悠闲中驻留于环海中路琳琅的橱窗中，而后背弃而去。于是衍生出一杯咖啡，在巴黎春天的旁边，有一间我认为不错的咖啡店，绿色的杯子中浸淫着褐色与奶色，带着一股浓郁的啡香，深入骨髓，连同对面的那个人一道。 于是，嘈杂的工地与嘈杂的人流汇至一道的喧嚣，在这一刻化为静谧，或许人生车站中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很标致的一个人，站在地铁的出口，混沌地望着未来的世界，法国梧桐的青白色新鲜印记中，留下了一个人在往回走的凄楚，依然抽着烟，依然稳稳地等着下一班驶往虹桥的地铁。 忘了是读过哪一本书，讲了一个颇具布尔乔亚情节的女人，总是渴望有一个男孩给她献上一束玫瑰，但是当玫瑰送上的时候，她却拒绝了，因为她嫌玫瑰太土。如此的艳遇或者故事，在我的烟斗中不知道添加了多少，都随着一口烟飘散在或深或浅的记忆中。一幢老的房子抑或一张老的照片，仅仅像一缕飘过的烟，或一杯品过的茶，不过是一种记忆。  记忆，有时候像鸦片一样，时常会勾起对一段往事的全盘认知。如果不是在喧嚣的淮海中路，如果在我下榻的某酒店十五层的房间里，也许会有一段更加深刻的过往浪漫。但是，今天想来这不过是一个假设，这个假设只局限在想象中。就像当年的徐志摩，人们除了记住康桥以外，仅存的就是陆小曼和林徽因了，然后就是飞机失事让他过早地离开人世。 我时常在想，对一个人的记忆会持续多久。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面前摆着两只非常喜欢的汝窑杯子，一只是我一直使用的，而另一只却是留给另一个人的。至于这个人是谁，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将来能用上这只杯，与我一起，在二十五楼的楼顶，支一把阳伞，慢慢地去品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然后苍老的咳嗽一声，佝偻着驼下去的背，颤颤巍巍地下楼，从电脑的硬盘里追寻那些正在淡失的过往。 没有了风花雪月的春天，一路走来一路盈然，梳理一下花白的头，淡定地面对身后的故事，不过只是一场发生或没有发生的故事，留存于某年某月的中午，在淮海中路巴黎春天的遮阳伞下，去观望一笑而过的风景，心里默念着的那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到近前，竟如南柯，故事到此便戛然而止，甚至没有对面那棵法国梧桐的印象深刻，空间漂浮着的，只是一杯空洞的咖啡，漫天飘着沉郁的香味。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时光“刷”地一声，就过去了六十多天，在台灯下敲着这些文字，鼻息中似乎还有一缕对那杯咖啡的留恋，遗憾的是，那个人的背影却越走越远，成为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像我此时烟斗里的那锅烟，飘过以后便什么也没有了，留下的不过还是一支烟斗。 仅此而已。 2018.10.18. 没有斋 . 茶书房 刘杰，著名作家、茶文明研究学者，主要作品《大商埠》《混子》《茶战》系列等，影视作品《我们的快乐人生》《猴票》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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